据说这年头,有两件事没有风险,一个是,骂中国足球,另一个是,骂中国电影。
伴随着《哪吒2》的下映,153天放映、154亿票房的庆功宴还没有冷透,影院已塞满26个明星拼盘的《酱园弄》、抖音高光切片撑起的《无名之辈3》。
不得不感慨,一部哪吒走了,但中国电影的故事,并没有因此改写。
不是说哪吒到底有多好,它只是把一个电影制作最基本的做好了,叙事完整,能让人发笑,又能带给人启发,花出去的特效钱,都一分不少地长在了观众看得到的地方。
可154亿的票房,向我们揭示了更深的荒诞,原来,只要把该做的做好,就能获得指数倍的回报。
过去几年,拍片的要钱不要脸、观影的不看电影只看脸。国产电影圈流传着一个公式:
剧本3个月,拍摄2个月,后期制作1个月,上映前1周疯狂营销。
从立项到上映,不到一年的时间,资本就能迅速收回成本,再加上一两个当红流量明星,事半功倍。
对比之下,哪吒一个挣脱穿心咒的场景做了整整一年,平均一个镜头的渲染时间在200个小时以上,总镜头多达2427个……
因为经费有限,请不起动作指导,导演饺子甚至亲自上阵,呲牙咧嘴地示范动作,他乐观地说:我也没学过表演,但还好,我是个影迷。
图源:哪吒2幕后纪录片《不破不立》
这样的执拗,仿佛又让我看到了华语电影最风光时的样子。那些年,拍电影是场苦修——
《饮食男女》外,是李安一天工作起码十六到十八个钟头;
《黄金时代》片场,是零下三四十度的哈尔滨,连录音机,都裹着五层毛巾;
《一九四二》背后,是冯小刚和刘震云,用两个多月重走逃荒路,才有的新剧本;
导演拼,演员也拼。
老一辈的打星,拍戏都不用替身,在电影《烂头何》里面,惠英红一个镜头要被打40多遍,“打几拳,我冲出去吐,吐完走回来再被打”。
老戏骨张国立,为了演好“灾民”,一度饿到腿脚发软、不想说话,几次差点昏厥,电影拍完他瘦了24斤,患上了严重的低血糖。
正是他们,让我们见识到了苦难中《活着》的人们,吻剑诀别的《霸王别姬》,竹海翻涌的《卧虎藏龙》……
当时只道是寻常。
如今呢?
2024年,电影总票房跌回10年前,观影人数也减少近2亿。
也是这一年,“1胎生出99子”突破基因学的短剧市场碾压过电影市场。
“1胎99子”短剧截图
在最近的上海国际电影节行业论坛上,卖出《哪吒2》的光线传媒董事长兼总经理王长田,说出了一句难得清醒的哀叹:
“现在生产了太多的电影,都是观众不需要的”。
这种现象的背后,不过是一个经典的周期规律在循环:
用爱发电的老一辈退场,尝到甜头的中生代复制套路,投机分子扛着各种主义进场。
把女性议题熬成毒鸡汤,把底层苦难做成景观展,然后微博热搜一波霸榜,各自庆功,问就是,又创辉煌。至于标准谁定的,不重要。
说到底,市场太大,钱太好赚,而这背后的放肆,在于他们可能忘记了:
正是五代、六代导演死磕出的经典作品,才喂大了中国电影的胃口。
黑泽明在自传《蛤蟆的油》里说:丑陋的蛤蟆照镜子时,会被自己吓出一身油。
对中国电影来说,每一个舆论场,都是一面镜子。《哪吒2》是,《酱园弄》《无名之辈3》也是。
很遗憾,我们没能进化出韩国电影,也没能进化出中国台湾的电视剧,反而退化到了一胎生出99个孩子的无脑短剧时代。
所以,我们告别的哪里是哪吒?
分明是那个满腔孤勇、死磕镜头,有情怀有价值,不糊弄观众的黄金制片时代。